喪屍病毒爆發半年之久，整座城市與之前相比可說是翻天覆地。A市好像從黑乎乎的爛泥裏撈出來曬幹折騰了幾通，色調灰暗，哪怕有陽光直射，亦是形同虛設。

喪屍們前胸貼後背，個個皮包骨，從表象來看，它們已是這裏的全權擁有者。市中心原本繁華的購物街上就有一列喪屍大隊橫掃而過，它們的身體素質相近，一搖一擺，單單看它們的動作竟有一種奇妙的和諧。厚實的金屬廣告牌，蒙了灰，掉了漆，在頭頂招搖，有一塊恰好砸了下來，削掉兩只喪屍路人的腦袋，又砸爛了三只居民的身軀，然而這不會阻礙它們悠然的巡視工作。它們成日裏游蕩，遇上活物絕對是蜂擁而上，你一口我一口，連頭發絲兒都剩不下來。

有一只喪屍落了隊。它與隊伍不合群的地方不止在它的動作，還在於它的體格。盡管從它破爛的穿著可以推斷出它是一個“女人”，它的“豐腴”相當不尋常。和那些稀巴爛的支架相比，它太完整了。

你可以選擇把鏡頭向她切近，鎖住她放大的五官細細觀察，這時你會發現，她的眼睛是會挪動的。除開屍變中的喪屍，恐怕沒有一位喪屍朋友能做到這樣。你以為你發現了變異種？不，不！唯一的變異種只是嗜血者，這一位，就是我們的主角，陳風笛。恐怕在她的心底，對於自己身為人類，並不認同。事實上，她處於精神抽離的狀態，她跟隨喪屍活動，饑餓時四處尋找食物狼吞虎咽，意識稍微清醒會對身邊朝夕相處的喪屍大開殺戒。她有整整一個月沒有清潔身體，周身氣味與喪屍融為一體。

你是為什麽活下去呢？陳風笛少有的腦細胞全部貢獻給了這個簡單的問題。

一旦生存淪為唯一的目標，活著就算不上難事。陳風笛的遭遇或許可以印證這一句話。

今天對於她來說，稍有不同。

她又目睹了這群喪屍進食的畫面，她木然著臉，直到喪屍們把那人的衣服屑清理完畢。她彎著腰，黑黑的手指往喉嚨口掏了幾下。陳風笛一陣幹嘔，期間有幾只喪屍好奇地在她身旁轉悠。最後，她沒有催吐成功。

陳風笛徒手撩翻了離她最近的一只喪屍，它的喉骨早就裸露在外。陳風笛掐碎了它的喉骨關節，自己手上教尖銳的骨頭刺出一道細口。陳風笛撕了身上臟兮兮的布條紮緊止血，也不考慮這布條在喪屍的血液中泡出了一股臭味。她之所以能夠混跡在喪屍群裏正是依靠她的這種偽裝。

陳風笛皮膚損傷的次數不少，按說接觸了喪屍的血液會有感染的可能，她卻始終沒有發生屍變。陳風笛不清楚，到底只有能夠行動的喪屍能使人感染，還是喪屍病毒的傳播方式和她的理解有所出入？

陳風笛用受傷的手捧了一把喪屍稀爛的肚腸，往自己身上細致地“補妝”。那些異樣的血塊，包括了一些黝黑的難言成分，陳風笛有理由相信這是喪屍們屍變之前身體殘留的排洩物。

喪屍沒有消化系統，它們為什麽要吃人？吃了人，它們要怎麽代謝？或許是陳風笛潛意識裏並沒有放棄自我，她時常會對喪屍懷有這樣那樣無法解答的疑惑。

陳風笛沒有放過自己的腦袋。眉毛，鼻頭，耳朵根，頭發縫……陳風笛做到了三百六十度全覆蓋的防禦準備。習慣了喪屍的氣味，陳風笛不會有任何的不適反應。

陳風笛去過父親失蹤的地點，她去的那時下過了一場雨，現場的痕跡被銷毀得一幹二凈。只有子彈穿行過留在墻壁以及地面下的凹陷無法遮掩。

目睹喪屍進食讓陳風笛的鎮定餵了狗，她這一回總算“舍得”是脫離了這幾十位固定夥伴，陳風笛落了單。受喪屍們極差的運動天賦感染，陳風笛走路的姿勢從平常人的角度看是極不合理的。如果A市還有平常人的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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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喪屍”陳風笛一個月間救過兩個人。那兩個人一個個的眼神空洞。令陳風笛感到莫名的熟悉，又說不出所以然。救一個沒有求生意識的人，對嗎？陳風笛認真思考這個問題，這時候晚了，她早把喪屍們給砸得暈頭轉向。理所當然，她的“善行”換不到一句感謝。當然，她自己並不認為她是在幫助他人。沒有尊重他人的選擇，把他們強留在世間，這是善良麽？

陳風笛很少開口說話，所以當她發聲時，嗓音像摻了砂礫一樣沙啞。

“你是靠你自己活到現在的麽？如果你那麽想死，為什麽不早一點，去死。”

陳風笛轉頭就走，不管那人是什麽反應，更加不管周圍是不是有喪屍又向他迫近了。陳風笛很明白，她救人是一個出於私心的行為，所以她大言不慚，夾帶私貨糊了別人一臉。

陳風笛始終沒有搞懂傷害母親和父親的是不是同一撥人，就從她在A市游蕩的所見來說，A市的幸存者可能真是不多了。

當陳風笛聽到前方拐角隱約傳來說話聲，她第一反應是，她又要去和喪屍打打殺殺，然後救下心如死灰的人們，拉他們重返這修羅人間了。

然而並非如此。

陳風笛有幸體驗到一根子彈從頭頂呆毛擦過的快感，她甚至聞到了一股親切的糊味。陳風笛的肚子應景地咕嚕了一下。

陳風笛楞眼看著眼前的兩個人，她說：“你們快跑吧。”

竟然有人敢在喪屍成堆的A市不裝消音器就亂放“爆竹”，腦子是被502塞住了麽？

對面兩個人，一男一女。男的這會子還不忘穿著白襯衫裝逼，女的牛仔上衣牛仔褲，看著幹練，只不明白她到底身體構造哪一處有制冷，才受得住這份熱。

“陳風笛……”

陳風笛冷不防被人叫了一下名字，她缺乏表情的臉上僅僅見到臉頰邊的兩團肉顫了顫。白襯衫男就是沈智，膚色比起從前黑了一點，衣服穿得熨帖，下巴的胡茬卻沒有料理。這打扮，放過去在邋遢的範疇裏，結合眼前的艱苦條件，得說沈智在孟義那邊過得挺好。

陳風笛裝作沒有聽見。沈智的表情和她有異曲同工之妙，只不過沈智為人可能是天生面癱，情緒比較難以受到影響。陳風笛猜測她和沈智免不了要寒暄，然後繞不開講一講她是怎麽一步步淪落到而今只身一人。陳風笛沒有敘舊的心，她料想沈智也沒有。沈智離開那一天，她就想過她和沈智再也不會見面，可能也不會有立場見面。沈智單純麽？陳風笛不管沈智是要和自己相認，還是只是打個招呼爾爾，她全部不接受。前者，陳風笛始終不能信任孟義，後者，什麽時候了，要表面工夫做什麽？

陳風笛沒有走成，沈智身邊的那個女人不知道那裏摸出來一把刀直往她肚子裏剁。夠陰的。女人唇紅齒白，看起來最多二十七八歲，陳風笛原來想說，姑娘挺漂亮的，這會只想罵娘。疼得齜牙咧嘴，連句話都抖不出來。沈智冷冷靜靜站陳風笛面前，不為所動，要不是了解沈智的為人，陳風笛真的要以為沈智是故意和女人坑她了。

“沈智……你妹。”

陳風笛到底從牙縫裏擠出來這句紀念了她和沈智的重逢。在她一無所有之時，這個人忽然出現在她跟前，告訴她，她的境況其實可以更糟糕。

陳風笛受的傷不至於立馬要了她的命，讓她動不了是夠了，陳風笛直接當起了屍體，沈智在她身上探了探，把她撈在了肩上。這個動作，和沈智這個人真的不搭。但想想，她連沈智的真面目都搞不懂，又懂什麽適不適合沈智呢？

失去了珍惜的所有東西，陳風笛的心被砸得稀巴爛，化掉重新揉好，材質比之前差勁了不少，好歹從外邊看是個好的。現在的陳風笛生出了錯覺，她的心如磐石，大概不會再受到什麽打擊了。不管是自己的生死，抑或他人的生死，都不會影響她了。

陳風笛的體重正常一直是一百零五上下，雖然瘦了也落不到一百斤，沈智扛著一個陳風笛能走得和身邊的搭檔一樣快。

沈智和李怡一句話不說走了大半程，憋出了一句話，“基地不缺人。”

李怡翻了個白眼，真正開了口語調有點軟乎乎的，“（末世前）誰會嫌錢少啊？況且，她是女的啊。”

沈智的眉頭擰著，顯然不滿意李怡的解釋。李怡是會察言觀色的人，沈智細微的表情變化逃不過她的眼睛。李怡立馬轉了話鋒，“你恐怕不知道，是孟義提起過的，要不然我不會這樣的。”

李怡小跑著給雙手全部不得空的沈智開了車門，一邊說，“沈哥哎，你也累了，一會我來開車。”

沈智默許。陳風笛不知道沈智是不是察覺她是在裝暈，他把她在車裏放下來，手老往她身上蹭，只差一點陳風笛就要炸裂了。她給自己做著催眠……沒事，我是喪屍而已。我不是人。

沈智車門一關，陳風笛緩了口氣，敢把眼皮撩起一條縫了。

沈智也得坐到車上，所以陳風笛聽見開車門的聲兒，隨後，她感覺到腳底板被氣流拍著，涼颼颼的。

再然後，沈智一屁股坐在了她的小腿邊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今天才看見，我想寫女主正常體重一百零五。。。居然寫成了一百五。。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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